知同

礼物

你从噩梦中猛然醒来,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,你大口喘着气,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钻出来。

额头上密密麻麻挂满汗珠,后背的衣服也被打湿了。你感到一阵惶恐,分不清自己在哪,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枕头旁的手机。

熟悉的触感让你稍微安心了一点,你按了按屏幕。

没反应。

没电关机了?

你摸到一旁的充电线插上,继续躺着平复心情。刚才的梦境太真实,你以为自己真的被不怀好意的人蒙住眼睛绑在车上,驶向未知的地方。

毕竟最近你晚上下班回家时总觉得身后有人尾随,甚至有一次还看到拐角处有双棕色的皮鞋尖露出来。

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,在发呆的几分钟里,外面只有一辆汽车驶过的沙沙声,你据此判断应该是深夜或者凌晨。

但你很快发现不对劲。房间内太黑了,像泡在浓浓的墨汁里,你连自己手掌的黑影都看不到。插线板上的红色指示灯怎么没亮?你从来不关的,也不拔充电器的插头,为的就是方便随时使用。

你摸索过去,插线板的开关是按下去的,你不死心,反复按了几下,指示灯依然没亮。台灯同样不亮,手机也成了砖块,一点电都没充进去。

停电了?

你有点不安,摸着桌子边缘往前挪动。木质桌面上细小的木头屑刺着你的手,比平时看上去的样子要粗糙。你撞到了椅子,轻轻踢开后你继续往前走。

房间很小,马上你就摸到了墙面,再往左一拐,“唰”拉开窗帘。

你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。

窗外依然一片漆黑。

怎么可能?

你住的地方虽然偏僻,但也是在城市里,怎么可能一点灯光都没有?

不安和紧张蔓延到全身,你极不情愿地往那个方向去想。

你的眼睛看不见了。

意识到这点,你如同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。明明是初秋却感到彻骨的寒意,从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。

现在真的是深夜吗?你真的独自在房间里吗?

你不知道。

如果答案是否定的,会不会现在旁边正有双眼睛盯着你?用毒蛇窥伺猎物的眼光,看你笨拙地挪动身体,小心翼翼地摸索四周,暗暗嘲弄发笑。

你打了个冷颤,强迫自己不要继续乱想,黑暗中你的听力变得更敏锐,但除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外,什么声音也没有。

最近公司的项目赶进度,你已经超负荷工作了近一个月,身体状况很糟糕,说不定就是太累导致的视网膜脱落。以前看过类似的新闻,只要及时治疗还有希望恢复。

你打起精神,张开双臂慢慢朝门口走去。你摸到了墙面,凹凸不平的磨砂手感,摸到了衣柜,光滑的柜门,柜门上凉凉的镜子,摸到了房间门,圆溜溜的金属把手。

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你觉得很压抑,你想尽快离开这里,去找楼上的邻居帮忙。

楼上住的是一家三口,他们家的小男孩刚上小学,很爱凑热闹,和整个楼里的租户都自来熟。小男孩的爸爸你只见过几次,看着很阴沉,不好打交道。还好他妈妈是个热心肠,只要走上去请她送你去医院,你的眼睛就还有救。

你握住门把手,正要拧动,忽然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,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
你的手顿时僵在原地。

是谁?

你独居,租住在城中村的一室一厅,除了你自己之外,只有房东有这里的钥匙。房东一家昨天上午出发去旅游了,走之前还发信息叮嘱过你注意消防安全。

外面的铁门被打开时会发出咯吱声,此刻的来人虽然动作轻缓,但仍免不了细微的响动。

“啪嗒”一声,铁门落锁,那人进入客厅了。你浑身一激灵,这才发现整个门把手上都沾满了你掌心的汗液,滑丝丝的。你的大拇指艰难地移到圆形门把中央,摸了摸反锁按钮的位置,还好,是按下去的。

透过这扇不太隔音的木门,你听见外面的人缓慢沉重的脚步声,鞋底和地面分离,“呲”。

接着是一连串的窸窸窣窣,像布艺沙发摩擦时发出的声音。

他在干什么?

你不知道,每一下声音对你来说都是煎熬,有如无数只蚂蚁在头皮噬咬,你抿紧嘴唇,不敢弄出一丁点动静。不速之客有备而来,你的直觉判断不能让他发现你已经醒了。

“噔——啪。”是打火机的声音,外面的人似乎点了一根烟。你听见他长长吹出一口气,仿佛烟雾就吐在你的脸上。比起开门时的谨慎,他此刻的悠闲自在更让你全身发麻,甚至还有点生理性反胃。

你喉咙吞咽了一下,慢慢将左脚退出拖鞋,接着是右脚,瓷地板的冰凉让你稍微舒服一点,你一手摸墙,一手朝前伸,向窗户的方向挪动。这里是二楼,窗外是一条刚好能容纳一辆汽车通过的巷子。因为太窄,这条路并不会真的有汽车经过,每天浩浩荡荡驶过的是五花八门的电瓶车大队。

从这里跳下去也许会受伤,但总比被客厅里的人抓住要好。运气好的话──等天亮时挑着扁担卖菜的老人来摆摊了,你马上就能得救。

但窗户没推开。

你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熄灭。你想起昨天房东出远门前帮你把窗户钉死了,这还是你自己再三恳求的结果。

上个月市里发生了两起重大火灾,都是因为防盗网无法打开导致受困人员被活活烧死,生命财产损失惨重。于是相关部门马上严抓消防安全,要求城中村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一律拆除窗外的防盗网,你的住所也不例外。

原本你觉得无所谓,但窗框上的锁扣偏偏又莫名其妙坏了,从外面可以轻易翻进你的房间。你去找房东,他却以你的租约快到期为由拒绝帮你处理。听说附近这一片很快要拆迁,等你退租后房东也不打算再出租,便不愿为这房子多花一分钱。

又加上你公司赶项目,你投入无休止的加班中,更没有时间去处理了。再忍忍吧,反正快搬走了。

可就是那时候起,你每晚回来路上都觉得有人尾随。甚至还有一次发现本该关着的窗户被开了一条缝……

就是那次,你的抽屉里放了一把备用钥匙,一定是那次被偷去配了一把。太大意了,你满心懊恼,因为忙昏了头连自己的安全都没保障好。

之后你就多次请求房东至少帮你把窗户钉死,他虽然不太情愿,但也担心出远门时你会遇到麻烦,还是在走之前办好了。

客厅里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房间,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压低,你愣在原地动弹不得,短短几秒无比漫长,怎么办?

那人既然有外面铁门的钥匙,你相信他肯定也有房间的钥匙。窗户的路行不通,你的眼睛看不见,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?

为什么偏偏是今天!

最近一周因为害怕,你每晚都让闺蜜小蓉过来陪你。偏偏昨晚,你们一起吃过宵夜后她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,临时有事连夜开车回去了。要是小蓉还在这里,至少可以第一时间报警。

对了!你摸索着回到床上,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床与墙壁的缝隙。摸到了!冰冷的金属质感,椭圆柱形的柄。

一把尖刀。

是小蓉提议的,最近你的安全状况堪忧,在床边藏一把刀,遇上最坏的情况时至少有还击的可能。

你的手掌贴着墙壁伸进去,床缝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小,你只能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刀柄慢慢往上提。一厘米……两厘米……

这把刀不轻,你觉得手指有点酸,死死咬着牙生怕自己坚持不下去。

刀从床缝里完全拿出来时,门把手被拧了一下,因为反锁无法直接打开,但这声音却如同寂寂夜空的炸雷,你惊吓中手指没夹住,刀落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。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
你一动也不敢动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

时间在此刻静止,一滴汗水从额头渗出,顺着太阳穴,顺着脸颊,滑到你的下颌,微微刺痒的感觉像是恶魔的长指甲轻轻掠过。

一墙之隔的客厅里依然没有动静,但你知道,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正无声地站在门外,也许耳朵还贴在门上,试图捕捉房间内的声音。

你的右手以极轻缓的动作握住刀柄。

外面的脚步声又响起,渐渐远离房间门,你稍微松了一口气,抑制住双腿的颤抖,一点一点挪下床。你的世界一片黑暗,只有手中的尖刀能带来一丝安慰。

不要怕,对方还不知道你已经醒了,衣柜就在门边,你可以藏在衣柜后面,只要对方开门进来你就能给他致命一击。

必须...致命!

你的眼睛看不见,对方又是非法入室,无论怎么说你都是正当防卫。

你虽然身材瘦弱,但绝不是一个软弱胆小的人,相反,你坚强勇敢,意志坚定,处理问题的方式向来是以刚克刚。

房间里残留着小蓉的洗发水香味,你又想起了她。

小蓉和你完全不一样。她的外表比你高大结实,但性格却温和安静,内向隐忍,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。最近你偶然看到她衣服下的淤青,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。你猜测是她男朋友有暴力倾向,她不承认,但是恐惧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内心。你想替她出头,但她永远都只想着息事宁人。为了避免冲突,直到现在小蓉都没告诉过你她住在哪里,也从来不同意介绍她男朋友给你认识。

今天如果换做小蓉,遇到这么倒霉的事...你不敢想下去。

摸索到柜子后站好的同时,客厅里的脚步声又来到了房间门前。你双手握紧刀,睁大眼睛,用力看着这一片虚无。

你想不出门外的人会是谁。

那个每天晚上尾随你的人,究竟为什么会盯上你?是随机挑选?之前一直没下手是因为小蓉每天都过来陪你,今天小蓉不在,所以就迫不及待地闯进来?

“滋——”

这是什么声音?

很熟悉,你在脑海中疯狂寻找。对了,是摁灭香烟,门外的人抽完烟了,那就意味着......

钥匙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,果然,他要开门了!

你浑身的汗毛在一瞬间竖了起来。背靠着柜门,右手掌心在裤腿上抹了抹,又换左手也同样抹了抹,再抬起右边胳膊擦了一下额头的汗。

钥匙“嘚嘚嘚”插进锁孔,声音近得就像在你耳边,你的心随之被提了起来。你紧了紧手中的刀柄,稍微侧过身,朝着门的方向屈下腰,刀尖向外,刀柄抵在胸口的位置,一条腿后退半步。

“噔”一声,锁开了。

门被轻轻推开,伴随着悠长的“咿——”,房间内沉闷的空气被搅动。你对这声音太熟悉了,可以根据持续时间推测出门被打开到什么程度。虽然你在高度紧张中感觉音色和平时略有差别,但不影响你的判断。你在脑中推演进门时的姿态动作,结合声音构造出不需要视觉的画面。

门被打开到一半时脚步声也响了起来,只一下。

就是现在!

你猛地朝前迈一步,同时双手用尽全力向斜上方刺过去,对准你计算好的位置。有点阻力,但无伤大雅,你顺利刺中了某种东西。

和大多数男性站在一块儿时,你的身高都是到对方下巴或嘴巴的位置。根据你的估计,这一刀只要刺中,一定会是重要部位。心脏?胸膛?腹部?哪里都行。

一声男性的惨叫从你正前方传来,你的手臂被打了一下,力道不大。但他顺势抓住了你。

你尖叫一声,哭喊出来,嘴巴脱离大脑控制,乱七八糟地叫着“放开”“别抓”“别碰”一类的词。同时左臂拼命挣扎,发疯般想甩开他。某种热热的液体顺着刀柄流进你的右手心,你下意识地松开手。在这个瞬间,你想过逃跑,想过推开他,但你马上否定了这两个方案。

对方很愤怒吧?凶器就在眼前,他会不会抢过去?不管怎么样,你已经刺伤他了,躯干受伤要尽快去医院吧?去晚了会死吧?你难道还想救他吗?救好了他不会报复你吗?万一你的眼睛再也好不了,他想报复你还不是轻而易举?他是满怀恶意的罪犯,难道会放过你吗?

况且,你现在的样子救得了他吗?你连自己都救不了。

你停下挣扎,反握住他的手臂,顺着手臂扣住肩膀。湿润的右手重新握住刀柄,用力拔出来。

他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呻吟。

顺着肩膀又确定了颈部的位置,你再次刺过去。

第二刀,他只能发出莫名的“咕隆咕隆”声,手上的力也软下去。

温热的液体有一些溅在你的头发上和脸上,空气中弥漫着甜腥的气息,一丝丝窜入鼻子。这气味有点熟悉,你似乎很久以前也闻过。是什么时候?

鲜血的铁锈味逐渐浓郁,你脑海中出现一个少年的脸。那是阿桥吧?为什么这时候会想起阿桥?

不,不要分神!面前的人朝你倾斜,你借着推力再次把刀拔出来,朝同一个位置刺进去。

第三刀,他哈出一口粗气,身体往下塌。

但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会想起阿桥,他高中快毕业时突然不读了,后来你也没再见过他。

对了,他入狱了。持刀伤人,一死六伤。

现在就不要再想什么阿桥了啊!

面前的人倒在地上,你也跟着单膝跪地,改为反手持刀,目标是腹部。

第四刀,他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。

你呜咽,手上机械性地重复同一个动作,像捣蒜。

你的大脑一片空白,手上满是滑腻的热流,脸上也沾满了各种成分混杂的液体。

血腥味充斥整个鼻腔,你似乎看见了当年阿桥拿刀捅进别人身体的画面。

那时的空气中就满是这样的血腥味。

你如梦初醒般跪坐在地上,躺着的人彻底没了动静。

你杀人了。

为什么,为什么你要遭遇这样的事情?你从小品学兼优,家庭美满,不仅开朗外向,还上进独立。你毕业后为了追求事业独自一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,在这里打拼奋斗。你可以连轴转一个月任劳任怨,也可以为了省钱蜗居在城中村的深处,你有自己的理想,不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。你没做过坏事,不明白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成了杀人犯。

没做过坏事吗......

阿桥的事算不算呢?不,那不是你的错。

高中时因为冒犯了学校的小混混,他们扬言要在晚自习后的回家路上堵你,你一个人应付不了,于是叫上了当时在追求你的阿桥送你回去。

混混带了不少人,还有纹着花臂的社会人士。阿桥学过武术,当即就和他们打成一团,你躲得远远的,不敢上前。混乱中不知谁拿出了一把刀,你看见刀刃反射的寒光。

你害怕了,这才想起来报警。

等警察赶到的时候,几个混混横七竖八躺在地上,有一个跑了十几米最终还是脸朝下倒了下去。阿桥紧紧握着刀,坐在地上,目光呆滞。他全身被染红,却在冰蓝色的月光下对你咧嘴一笑。

等等。

阿桥就是今年出狱吧?

难道地上躺着的,是阿桥?他是因为记恨才来报仇的?你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,怎么会是他!

你好像又听见了脚步声,是幻听吗?一定是太紧张了。

不,脚步声停在了铁门外。

还有同伙!

你拿着刀,扶住门的边缘勉强站起来,退回房间,锁上门。

铁门很快被打开了,和前一次的小心翼翼不同,这次的来人动作很大,甚至还有铁门完全打开时磕到墙壁的声音。

你的脑袋飞速运转,尸体还在房间外,刚进来的人一眼就能看见。他肯定会万分警惕,这次你还能成功吗?你的双手大幅抖动,这次的胜算又有多少呢?

“婷婷?”外面在叫你的名字。

是小蓉的声音!

太好了,你可以得救了。

“我...”即将脱口而出的字眼哑在喉咙,你的背脊爬上寒意。

小蓉为什么会有你这里的钥匙?

而且,她不是昨晚回老家了吗?

“啊——”小蓉尖叫一声,“嗒嗒嗒”的脚步声逐渐远去。她看到尸体被吓跑了?如果她就是阿桥的同伙, 那现在她跑去哪里?

你的思绪一团乱,不知小蓉的离去会将你的命运带向何方。

你不敢开门,也不敢松手,你甚至不敢动,靠在衣柜上任由各种纷杂的情绪将自己填满。你无法思考,只能静静等待。等待能听到的声音变多。

等黎明后的车水马龙,将你从这永夜的孤岛中拉出去。

可你没等到。

比黎明来得更早的,是一群刻意压低的脚步声。

是警察吗?果然小蓉是来救你的,你长长舒了一口气,她可是你最好的朋友,怎么可能和别人一起来害你。

你和小蓉是上高中时认识的,大学毕业后在这座城市里偶然相遇,作为同在异乡的旧识,你们成了彼此唯一的闺蜜,关系越来越近。但你记得和她不是同学。

对啊,不是同学,那你们怎么认识的?

你的记忆逐渐清晰,小蓉是阿桥的亲妹妹。

你有如五雷轰顶,可怕的猜想在心中开始蔓延。

重逢是因为小蓉入职了你所在的公司,还和你同一个部门。

前几天她在身边的时候你都很安全,因为她本来就是共犯啊!

你感到有点胸闷,一种被戏弄的屈辱感油然而生。愤怒使你充满斗志,你摆好刚才出刀前的姿态,等待着下一个打开房间门的人。

既然是小蓉叫过来的,那更可能是他们的同伙,你可不觉得她会好心到叫警察来处理公道。

没有了刚才的心理负担,你的手不再颤抖,对于杀人这件事也不再那么在意。

你疯了?也许吧。

同样的开锁声响起,离你一门之隔。为了缓解眼睛的干涩,你阖上眼皮。

“砰——”门被一脚踢开,与此同时,你睁开眼睛,故技重施。

一束强光晃得你头晕目眩,你下意识地又把眼睛闭上。

光?

你能看见了?

在迟疑的一瞬间,你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,你松开手,“咣当”刀落在地上。你被按住,脸压在门板上,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你手腕关节扭曲,反扣在身后。你无法动弹,狂乱地大声吼叫,使出所有力气挣扎。

“不准乱动!”

身旁传来威严的怒吼,同时手腕上一圈凉凉的,是手铐?你低下头,试着将眼睛眯开一条缝,虽然很不舒服,但你确确实实恢复视力了。在黑暗中太久,此刻被强光照射,你的视野中有大块大块的黑斑,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情况。

限制你行动的人穿着警察制服,你觉得很安全,瞬间全身都脱了力,不再反抗。虽然现在的场面有点血腥,但只要说清楚你是正当防卫就没事了。

有一个人躺在血泊中,你努力去辨认他的脸。

那不是阿桥。

地上的人和阿桥相貌相差很大,即使几年不见,你也能一眼看出这不可能是阿桥。这张脸和你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对不上。果然只是陌生的歹徒吗?

警察在交谈,说些什么“让报案人来查看现场”。

过了没多久你好像听到小蓉的声音,她情绪激动,尖叫混杂着哭喊,吵得你脑袋嗡嗡响。

“这是我男朋友,怎么会这样......我只是让他帮忙上来找个东西......我们今天回老家,走到路上想起来我忘了东西,又折了回来......我在楼下等他,一直等不到才上来看的......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,为什么会这样......”

她在说什么啊...

你听得莫名其妙,借着警察强光手电筒的光线,快速转动眼珠四处查看,想了解清楚现在的状况。当你看见床单的一角时,如坠冰窟。

那是张深灰纯色床单,不属于你。

你从来都只用浅色带图案的床单。

不仅是床单,房间里的衣柜、窗框、椅子,都和平时的颜色不一样。虽然它们的款式完全相同,所有东西摆放的位置也没有差别,但——

这里不是你的住处。

怎么回事......

你越来越糊涂,以至于连身旁人问了些什么都没听清。有一名警察走进房间查看情况, 他打开窗户的锁扣,一把推开玻璃。

你看见长方形的缎蓝色天空中有一孔黄黄的月。而玻璃上却是一整片纯黑的贴膜。

你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,瞳孔骤然收缩,全身都在不受控地颤抖。喉咙干燥得发痒,你咳了很久,说不出话。

“她是我同事,叫殷婷婷,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。”

“我哥哥在服刑,明天要出来了,我和我男朋友回老家去接他。”

“我给我哥哥准备的礼物,是一块小小的金条,那是我们小时候开玩笑说想要的东西,我想给他个惊喜。”

“我忘记拿了,刚才走到半路上又开回来。”

“最近这附近限电,今晚就停电了,我怕黑,让我男朋友上来拿,我在车里等他。”

“他手机放在车里充电,我们在这住了很长时间,他很熟悉,摸黑也能知道地方。”

“哦,金条应该就放在沙发垫子下面。什么?怎么会没有呢?”

他们一直在交谈,说的内容你完全听不懂。明明你昨晚在自己的出租房里睡觉,为什么现在换了地方?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?听小蓉的意思这是她和她男朋友的住处?那她为什么刚才第一次开门的时候会叫你的名字?她不是不知道你在这里吗?

房间里的警察在查看椅子上你的背包,他从里面拎出一个精美的纸袋。这个纸袋是干什么的?你想不起来自己有一个这样的东西。

他打开纸袋,拿出里面的盒子,盒子中央躺着一块食指大小、黄灿灿的金条。

“你说的金条是这个吗?”

他走出来问小蓉,小蓉呜咽着点点头。

你头昏脑胀,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包里有小蓉的金条。你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。

有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推着你往前走,你经过小蓉身边,她捂着脸抽泣,你看不到她的表情。

夜色浓郁,你踩着手电筒的光束麻木地前进。光束以外的地方昏昏暗暗,经过门口的鞋架,你看到那上面放着一双有点眼熟的棕色皮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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